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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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宴席酉時開場, 寧芙一直與其他官眷一起坐於雅亭敘聊,待謝言笙進來招呼進場, 她這才得到機會見到闊別數月的謝鈞哥哥。

她身份尊貴, 自落上座,位置左挨言笙,右邊就臨著謝鈞。

與謝伯伯打過照面, 又被禮敬一拜,寧芙忙上前把人扶起,簡單寒暄兩句後, 這才得空坐閑。

剛坐下吃盞酒的功夫, 就見謝鈞終於得空從賓客把酒交觴之中抽身而出,待人坐落在自己身旁, 寧芙還沒主動開口, 謝鈞便趁旁人不備,悄悄從食案下給她遞過兩個錦盒來。

寧芙嘴角隱著笑,表面端坐, 手袖下卻在避人偷偷拆著盒子。

邊拆著, 她小聲開口, 熟稔感十足,更沒任何顧忌,“謝鈞哥哥, 三月多不見了, 你好像又黑了不少。”

她和謝鈞從小熟識,兩人之間實在不必拘縛虛禮, 玩笑話更是脫口就出。

當下眼看謝鈞聞言後明顯楞了一下, 寧芙不禁幸災樂禍地抿唇想笑。

這事還是溯源到他們小時候, 謝鈞自小生得膚白玉面, 模樣看著就像是個粉琢玉雕的小姑娘,而偏偏寧芙幼時肌膚顯黑,兩人待在一起時,常被一幹長輩玩笑著趣樂。

所幸,長大後她肌理被養得愈發皙潤,又白又嫩,摸著似能掐出水來得嬌,而謝鈞則因不喜自己面容過於秀氣,時常大中午站於炎日之下暴曬,長此以往,他膚色幹燥如麥,被曬灼得再變不回來。

雖顯足了男子氣概,卻總引寧芙的記仇逗笑。

“我長途跋涉給小芙兒帶回禮物,不想竟是如此吃力又不討好。”

謝鈞嘖嘖搖頭,而後故而煩憂地喟嘆一聲。

寧芙才不理他,這會正巧將兩個盒子拆開,她垂眸一看,見是裏面裝著兩支精巧發簪,款式雖相近,但簪頭圖案卻大不相同。

一支是杏葉綴靛珠,另一支則是青碧綠荷芙蕖連簪。

都是好玉,成色皆上乘。

寧芙落指觸了觸那玉雕芙蕖的其一葉片,微笑了然,“都不用問了。我自知哪支是給我,哪支是給阿姐的。”

芙蕖生花,占了她閨名一字,也占了大姐姐一字。

只是一芙一蕖既分開,那便不是一花。

那支青碧連簪,他是送給自己心中獨有的那株菡萏。

謝鈞不動聲色,垂目吃了盞酒,而後目光平視在前,掩飾著問:“她,可有書信予我?”

寧芙瞥了下眼,實難見到謝鈞哥哥這般透窘又不再在的模樣,她忍忍笑,故意沒有立刻回答,而是學著他方才的模樣,自顧自地又給自己盞了杯酒。

謝鈞看過去,見狀蹙了下眉,剛要阻她再喝,可話還沒來得及出口,就見公主已痛快地舉杯一飲而盡。

今日上桌的酒烈,可不是公主尋常可喝到的果酒可比,此酒入喉味道雖並不幹辣,可餘留的後勁卻很足。

“芙兒,你……”

謝鈞剛要出言提醒一二,卻見寧芙正好轉過頭來,目光透著狡黠言道。

“好啦,我不故意惹你心焦了,阿姐先前便傳來信,歸來日期正好與你相對,不過你們腳程更快,比預計回京的時間早了不少,所以大概還要再過四五日,就能等到皇祖母攜著阿姐從佛寺回宮了。”

話題就這樣被岔開,謝鈞滿心都在盼著能早日與寧蕖相見,便忘了提醒這酒的後勁問題。

當下只為旁思量出聲,“太後回宮,陛下定會派人提前去接。”

寧芙點點頭,隨口說:“想來定是我二哥去了。”

“太子殿下日理萬機,此番三國聯合軍演更是由他一人督辦,自是辛苦萬分,如此,尋常事務怎能再操勞殿下親為?”

寧芙看過去,見謝鈞斂神定睛,面上一副認真模樣。

他繼續道:“我回京正值閑暇,自當為君分擔。”

“……”

簡直司馬眧之心,人人皆知啊。

寧芙搖搖頭,看著錦盒中屬於自己的那支綴珠簪,只想拿人手短,自己既已收了禮,那不管是打馬虎眼,還是布迷障霧,自己都要仔細幫阿姐和謝鈞哥哥作好暗度。

謝家不同於尋常的簪纓世家,父皇對其極其倚重,更欲姻聯下嫁愛女,除了她,宮中其他姐妹依持身份也都可以成為嫁予人選,卻唯獨阿姐……

阿姐母親是涼族人,如今涼族雖已全然覆滅,卻仍被父皇防備忌憚。

只因文帝、慧帝時,國君皆娶涼女為後,而朝局也由此動蕩,外戚幹政攬權,寧氏宗族勢單,大醴更險些覆滅。

雖都是些陳年舊事,可當下大醴後宮中早有不成文的規矩,立後立妃,隔非涼女。

也因此,大姐姐生母瑛貴人在世時位份並不高,因其為救母後落水而意外殞命,這才給阿姐無意爭得中宮撫育的機會,也算成就了一片未來前途。

只是父愛母愛,尊崇恩寵能有,至於聯姻固權,父皇則又是另一番思量。

可憐謝鈞哥哥與阿姐情投意合,兩情相悅,卻因些前朝往事,只能這般偷偷摸摸,不見光日。

寧芙心疼姐姐,便主動提議為他們作掩護,她來往將軍府頻繁,故而外人眼中,皆以為大醴最受寵的五公主早已將主意打在謝家。

於是,無論是宮中姐妹,還是玉京城內的名門貴女,都再沒有待嫁女會將心思放在謝鈞身上,徒生與五公主搶人的妄念。

待將來時機成熟,加之謝鈞哥哥累立戰功,憑功求娶阿姐,未必就是不可能之事。

而這些,目前只是他們三人間的秘密,為了穩妥起見,眼下就連言笙和二哥都對此並不知曉。

謝言笙方才去外敬酒,這會兒一回來就看阿兄和芙兒正悄悄說著小話,她將兩人互動看在眼裏,早已見怪不怪。

“芙兒,阿兄惦記你都比惦記我多,我可在宴席前就看到他藏的那兩支釵了,真真好看極了,不像我,勉勉強強沾沾光,才只得到一支。”

謝言笙不知道,寧芙其實也只有一支,給寧蕖的那一支,早被她小心收在袖間。

寧芙看了謝鈞一眼,算是又幫他作掩一回。

於是彎唇啟齒,揶揄說道:“那既有了一支朱釵,便要時常記得帶,好不負謝鈞哥哥的一番心意,等下次你著女裝時,我定耳提面命地提醒你。”

一身盔鎧,或是爽利男裝多瀟灑,謝言笙早穿不慣繁瑣又裾袂寬大的羅裙,忙搖頭推拒。

“算了算了,你若喜歡的話,我這支你也盡管拿去。”

寧芙但笑不語,就知道這話能把言笙噎住。

……

等到宴席結束,謝鈞看寧芙酒勁犯起,眼神混混沌沌,連向外邁步都隱隱懸浮。

他眼皮一跳,實在放心不下,於是親自送人出府。

眼看夜深寒意漸濃,他命人尋來一厚實鬥篷,幫寧芙從肩頭披落,拿她當親妹照顧。

之後又特意交代言笙,吩咐她親自跑一趟,將寧芙安全送回宮去。

見言笙答應得好好的,謝鈞這才重新進府,相送其他賓客。

可他人一走,寧芙卻轉口不依,非要堅持自己沒醉,不要謝言笙隨跟。

謝言笙艱難把人扶上馬車,自己又騎馬相送了一段,見公主一直掀著布窗簾,探頭堅持叫她回去,於是難言有所猶豫。

眼見此地離著宮門也就相隔了一條街,謝言笙松口問她,“芙兒真不要我送?”

寧芙態度十分堅決,不想總被特殊照顧,“不用……你快回去就是,我只喝了兩杯酒,根本就沒醉。”

謝言笙方才在宴席上忙著待客,未有空飲酒,因此也並不知曉桌上新酒的勁頭如何,她還只當芙兒喝的,就是平日裏兩人私下常飲的那些。

如此來說,兩杯而已,應不會醉得太深。

謝言笙終於點頭:“那好,我就送到這,夜深露重,芙兒快把簾放下。”

說完,她又對駕車車夫囑咐,“安全將五公主殿下送回宮內,路上不得耽擱。”

“是。”

謝言笙轉向回府,寧芙所坐的馬車也繼續朝著宮門方向嘚嘚前行。

可還沒走一會兒,車廂內卻忽的鬧騰起來。

寧芙腦脹暈悶,臉色更顯赭紅,酒勁明顯是現在才算完全上來。

她身軟無力地伏在車窗上沈沈喘氣,歪頭吹了半響的夜風,可周身環襲的熱燥勁卻未被降下分毫。

她迷迷糊糊地出聲叫停馬車,從車廂跳下後,又尋了個路旁梧桐樹相扶作緩,她微躬身,面上一副想吐又吐不出的難受模樣。

這般僵持許久後,她慢慢蹲下身,直委屈得嗡嗡啜泣要掉眼淚。

而時下為公主趕馬的,正是個新上任的小太監,他閱歷經驗不足,更沒遇過這樣棘手的狀況,實在不知該如何處理。

他不敢過去碰扶公主的尊體,於是只好相隔兩步遠,在後猶豫出聲問詢:“公主殿下如何,可好……”

一句話還沒完整說完,寧芙猛地從原地站起,把小太監更是嚇了一跳。

她醉意揚聲,腳步也晃。

“去公主府!”

……

公主府門外守將,一半為崔易心腹,眼下自是被韓燼收為己用。

先前用不到他們,今日他算正式下派了第一個任務——監察將軍府門口的一切動向。

於是,韓燼已然聞耳。

“宴席結束,謝鈞將軍親自相送五公主殿下離府,兩人門口作別,分外不舍……”

“謝將軍親自幫公主披鬥篷,舉止自然親昵,而後又特意言令其妹,親自相送五公主回宮。”

負責回稟的人將話傳給柏青,而柏青則負責將這些,一字不落地向上再傳。

於是,當主子控制不住煩躁地將手中盞茶狠狠砸落在地上,他不禁衣袍濕了一身,腿更被嚇得生顫。

事是苦差事,他人是苦命人啊。

“主子,這……”

柏青吞咽了口口水,當下走也走不了,只好站在原地,硬著頭皮去勸,“主子寬心些,大醴皇帝既有賜婚意向,那謝鈞自對公主百般殷勤,可……可披個衣服能算什麽?主子你又陪公主射箭,又教公主騎馬,即便受了傷,也依舊不辭辛苦每日伴在公主身邊,若論起相處,自然算你與公主更親些。”

“皇帝老兒膽敢賜下這樁婚事,大醴國也該從六國版圖上被徹底抹掉。”

韓燼威戾出聲,悶郁更甚。

柏青也不由背脊一凜,眼見主子眼底浮湧起殺意,他生怕魔崇會吞噬主子理智,趁機出來作祟,於是忙要出言再勸。

可這時,院門外忽的傳來一陣嘈亂動靜。

柏青一瞬蹙眉,不知是誰這麽大膽,竟敢深夜來饒。

他不敢去看主子的臉色,正要起身去查看,房門卻忽的從外被推開。

反應不及,只覺一陣幽香先撲面,而後是隱淡的酒香味。

耳邊緊接傳聲,卻不是叫他。

“阿燼……你是阿燼嗎?”

公主明顯是醉了,認不清人,又目光茫然看著他,嘟囔道:“怎麽好像不如以前好看了?”

柏青:“……”

怎麽幹站著也被傷害!

柏青委屈回頭,剛要控訴:“主子……”

“你下去。”

韓燼冷冷,哪還有那個耐心去理他,當下幾個闊步上前,趕緊小心把迷醉站不穩的寧芙摟進懷裏護著。

寧芙眸子濕濕盈盈,似有些未反應過來,“嗯你才是阿燼嗎……不舒服,你懷裏怎麽這麽熱呢?”

說著,她不適地蹭了蹭,又小心攀伏他肩上,臉色紅紅。

“乖。”韓燼擡手往她背上拍了拍,目光凝著寧芙身上的披風,怎麽看怎麽覺不順眼。

他再出聲,聲音恢覆了只對她才獨有的輕柔,“感覺熱?”

“有些……”寧芙喃喃。

他笑笑,就這般還當著柏青在場,便直接不顧地傾身下去吻她唇角,他霸道碰著寧芙的臉頰,沈聲道。

“公主身上的這件披風,太礙事,脫了,就不熱了。”

作者有話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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